◇汪林
每年夏天,我都会开电瓶车从县城往西北方向行驶,不时抬头远望那大屏“王回头”的绝美山景。因为那山下的左溪岙住着我的老母亲,母姓陈氏宗谱有一首古诗印象特别深:“凉风摇曳夏晨时,竞进岙里酒一卮。为望大屏霞色起,遥连紫气蔼阶墀。”去年母亲去世了,今年夏天我还是习惯成自然地往老家骑行,一路上对着那大屏“王回头”拍照总不理想,或被矮山房屋遮挡,或距离太远,大屏上的“王”字崖纹看不清。进左溪岙后,那“王”字倒是清晰了,但靠得太近又看不到王回山尖。
某日早晨,我在左溪岙外公路上拍照,觉得大屏下部被岙口右边的狮子山遮挡,就离开公路到溪边,只见原来的田地变成了水泥路,就沿路走到上郊村外溪边,回头望那大屏,奇迹出现了:被朝霞映红的大屏悬浮在白雾之上,恰好被岙口两旁暗青色的狮子山和白象山衬托着,像一把展开的红纸扇非常漂亮,而且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气势。“扇”中的山影像一个头顶两旁梳着发髻的王母娘娘,又像一头正在回头瞅着你的威严虎王,特别是那头上的“王”字崖纹在红霞中闪闪发光:上面第一横略短,中间粗圆两边细,像似头顶两旁各有一个发髻,又像两只大蝌蚪在亲头。第二横最长通出头,像蝌蚪从两边向中间汇聚刚好碰着。下面第三横只有一半多点,像一群蝌蚪在列队向左看齐,一只大蝌蚪掉队了,后面远远地还跟着一只小蝌蚪;中间一竖似有未有,像书法上的“干笔”笔到墨已干。正是这气势磅礴的硕大“王”字灵魂似地统领起全身,仿佛要向东南方活灵活现压过来,势拔五岳掩赤城……
我掏出手机横拍竖拍了好几张,再仔细端详这绝美的天然图画,心想如果把这个三角纸扇形的“王回头”画到圆形的扇面上,做成扇中有扇的巧妙扇子,那该是一件多么漂亮的工艺品啊!其实,这并非是我个人独创,以前古人就这样做过。南朝“宋元嘉中,台遣画工匠,写山状于圆扇。”唐徐灵府《天台山记》等多部史志都记载着这件事,可见肯定是真实的。那时当然没有公路大道,“台遣”的“画工匠”自然沿溪小路而进,看到这青山红崖“王回头”的漂亮扇形画面,没有不画的道理,因为附近路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看的了。古代许多名家如王思任、方苞等游天姥山后皆云“小丘耳,无可观者”,当代拍出最美的照片竟是一群青色小山头中裸露出一弯削去草皮的黄褐色公路里壁,或者干脆用福建太姥山岩群来替代,那是没有找到真正的天姥之故。
看着眼前这样的绝美画面,我每年无数次在这公路附近进出竟没有发现,实在不像话,却又情有可原。因为原来这溪边没有水泥路,没啥事怎会特地到这边来看风景!而且这绝美画面时间很短,十几分钟后阳光普照,山川色彩对比不明显效果就差了。所以我赶紧往下游走,多选几个无遮挡的最佳地方拍照。走过上郊村的溪边,水泥路竟然还伸向下卢村溪边,我自然又骑车而下,在无遮挡处回头望那霞色大屏,王回头山尖出现了,恰似这屏里虎王屁股耸起的虎尾。
我又用手机拍了好几张,再往前走,就到了左溪与乌漏溪的交汇处。两溪差不多呈直角状,下游就是三茅溪,有常台高速白鹤出口公路桥横架着。这里地势低洼,我以前从未到过,就拍照留念,却再也拍不到大屏。我开着电瓶车,很快到了通向左溪的公路上。
南朝宋元嘉二年九月,永嘉太守谢灵运回老家始宁,南游临海郡,在剡溪强中(今嵊州仙岩镇强口)与族弟惠连等告别,写下《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与从弟惠连见羊何共和之》,诗云:“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谢灵运登临海山道,必过菖岭左溪岙,因为菖岭左溪最低平,多长菖蒲,很少有原始森林,早就被原始人攀爬走通(有出土的新石器时期文物为证),只是七弯八绕远些而已。正是这次南游临海郡,有感于山道曲折又难走,谢灵运才下决心要开山造官道。
四年后的宋元嘉六年,谢灵运终于带领仆人数百从始宁南山开始伐木开径,开到横渡桥时不再走低平弯曲的菖岭山道,而是一直往上关岭,再下乌漏溪直出山口通临海。如果说菖岭左溪山道像一张弓,那关岭沿乌漏溪的官道就是这弓上的弦,像漏斗一样直,自然方便多了。从此,过往行人都走关岭不再走菖岭,菖岭下面的左溪岙自然冷落了,曾经那么震撼人心吸引画匠的“王回头”都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然而酒香不怕巷子深,富在深山有远亲。左溪岙这个内外皆丰美的大“王”终将回来重放光彩,尤其是在这乡村振兴全域旅游的共富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