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的中到大雨,地形地貌为“三河两川”的子洲县并没有发生较大自然灾害。
面对这场近年来少有的连续降雨,马蹄沟镇曹峁村成表养殖合作社负责人代成表并不紧张。他的养殖场离村里的水库不太远,通过近几年观察水库的淤积逐年减少,代成表认为山上的树多了,毛细沟里的“燕窝坝”也多了,洪灾对养殖业的侵害会越来越少。
“早些年,我在这水库里养了十年鱼,每三年一场洪灾让三批就要上市的鱼全部死光,损失300多万元。”代成表说,水库里不仅蓄着他伤心的泪水,也有一个农民不服输的汗水。
五年前,代成表用卖掉镇子上三孔窑洞所得的18万元建设养猪场,从十头母猪起家,现在圈里存栏的生猪达1700头。
“原来村民喜欢敬山神祈祷风调雨顺,现在每年都上山种树,每一棵都是一尊山神。”代成表说,看到这些年植树、修山、治沟的成效,村里已经有六户外出打工的中年人回来搞起种植、养殖业。
“只有浅薄的认知,没有贫瘠的土地。”子洲县委书记封杰在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强调,没有好的生态,乡村振兴无从谈起,要以农业增效、农民增收为目标,打开美丽乡村建设新思路,走上一条通向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乡村振兴之路。
生态立县,立起的是民生
园林专业毕业的子洲县林业局干部王彦华,参加工作14年来,见证了这个身处黄土高原腹地、以农业为主导产业的县域“变绿”的过程。
“刚来时我是小姑娘,那会县城周边连个谈恋爱的地方都没有。”王彦华说,这样的困惑是她和同龄人共有的,也是当时生态建设的一个方向:造景点。
在县城南边的金鸡山生态公园里,侧柏、国槐、油松满目苍翠,这个占地2700多亩的公园是县城居民的休息之地,也是王彦华当年的约会之地。后来,她有了孩子,公园也增加了供儿童游乐的设施,一家人常常来这里各取其乐。
而县城北侧的佛殿堂生态公园,面积达2.47万亩,森林覆盖率达82%,是子洲人公认的“生态氧吧”。
“看似围绕县城建设了两个生态公园,实则是在干部心中植下了一片绿。”子洲县林业局党组书记、局长吴雪冬说,公园能直观地呈现出生态建设之美。
在离县城十公里左右的双湖峪街道曹硷村,村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曹天元正在接待为村里做产业规划的设计人员。
曹硷村被县上确定为“山水林田湖草沙综合治理示范点”,曹天元目前还不清楚这件事能给村里带来多少好处,但眼下他最操心的是,村里借助退耕还林政策,种起的1000多亩大扁杏,有的杏树主干已有碗口粗,只是品种不好,希望能嫁接成受市场欢迎的巴杏。
去年五六月间,平时外出打工的村民姬文田,因侍候生病的老人回到村里,他抽空上山捡杏核,几周时间卖杏仁收入7000多元。这给曹天元很大的提醒:不能再让村民守着满山的宝贝外出谋生。
曹天元的想法和县里对生态建设的认知高度吻合,这些年子洲县提出产业生态化的理念,通过林下种植、麝鹿养殖等立体复合生产经营,创新生态农业生产经营模式。
苗家坪镇田山渠村流转土地1800余亩,建成观光、采摘一体的林业示范园,成为子洲县域生态保护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样板”。
“从长远看,生态建设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实现利益多元化。”子洲县人民政府县长赵贵波说,通过优化生产经营模式,创新村集体经济与农户的组织形式,采用土地流转、劳务、入股分红等多种联结方式,让生态红利多方共享。
近些年,子洲县委用“生态立县”统揽高质量发展,制定了“坚持生态立县促进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决定”;出台了“生态环境保护‘党政同责、一岗双责’责任制实施办法”;建立起生态环境保护业绩档案,作为年度目标责任考核的重要依据和干部考察任用的重要依据。
子洲县从与农民生活、农业生产息息相关的乡间植绿着眼,建设“一村一美景、一村一品牌”的美丽宜居乡村。
推行“勤奋锄”进乡村活动,以“农村厕所革命、生活污水垃圾治理、村容村貌提升”为重点,巩固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三年行动成果,实现村庄净化、道路硬化;开展党员干部“实干锹”进庭院活动,评选“美丽庭院”,让乡村美景化。
整修后的土地变得金贵起来
在苗家坪镇佟家洼村,1000多亩宽幅梯田缠绕在山腰,梯田最宽处有十几米,有的山顶形成30多亩的整块平地。
“村里原来家家养驴,现在只剩四头了。”67岁的村会计刘克和种了大半辈子地,对于人背驴驮的耕种方式,他记忆犹新。在老刘心中,不养驴不仅省了好多事,关键是生产方式在改变。
整修梯田过程,可以通行半挂卡车的生产道路一并推开,村民上山种地时,不是骑摩托车就是开三轮车,耕地用的是大型旋耕机,犄角旮旯地块还可用微耕机。
老伴身体不好,不能上山劳动,刘克和的五亩山地里,种了三亩谷子、二亩黄豆,“如果不是现在这么好的种地条件,我也早就跟抖音上说得一样,躺平了。”刘克和去年种植的谷子加工成小米后,一斤卖到八块钱,三亩谷子收入近5000元。
佟家洼的宽幅梯田是坡耕地水土流失综合治理项目的一个点,从2020年秋收后,子洲县水利局副局长乔东带着工程人员,在十几个村的山头上奋战了180天,整理出8400亩宽幅梯田。
让乔东没有想到的是,治山过程中村民特别配合,“一亩坡地能推出七分梯田,土地面积减少了,但产量上去了。”乔东做过调研,种在坡地上的黄豆亩产100斤,而梯田台熟地上黄豆亩产能达到300斤。
刘克和发现,这两年不少农户从外村买羊粪和猪粪回来肥地,“无利不起早,土地慢慢会金贵起来。”
作为水利部门的负责人,这是乔东最愿意看到的,在实现“水不下山,泥不出沟”的同时,他希望这些留存在山上的泥和水能变成农民增收的生产资料。
在陕北,清炖羊肉离不开一样辅料:红皮葱。双湖峪镇大窑墕村是远近闻名的红皮葱村,这一产业的发展得益于村里的平整过的土地。
大窑墕村90多户人家种植500多亩红皮葱,即便是前三年遭受了少有的旱灾,亩均产值也达到6000元。
59岁的曹全新老伴已去世,去年一个人种植了七亩葱,卖了4.6万元。他还种植了20多亩玉米,作为自己饲养的50只湖羊的草料。
曹全新说,自己能经管这么多土地和牲畜,多亏土地平整后农业机械的帮助,“这在过去是不敢想的,靠人背早就熬(累)死了。”
曹斌是村里的种葱大户,每年30亩的种植面积能带来20多万元的收入。
这些年,曹斌在自己种地的同时,成为附近村庄红皮葱的总代办。通过他的推荐,每年有几十万斤红皮葱销往延安、山西甚至内蒙古。
“一产一旦形成规模,三产便会相生相伴。”当得知曹斌一年从购买方处能获取一笔数目不小的代办费时,乔东不由地感叹自己整修过的土地能带来如此多的连锁效应。
好产业得用足心思营务
富发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曹发是地道的子洲人,小时候放羊时,一过白露季节羊群便可以到别人家的黄芪地啃食枝叶。他惊喜地发现,用不了一个月时间,羊儿像被吹起来一样长胖了。
成年后,他对黄芪始终抱有好感。2003年以来,曹发开始成规模地种植黄芪。到2021年,他种植的黄芪、黄芩面积达到3000亩。
“每一块土地都有它适合生长的草木,有人抱怨它贫瘠,其实是在土地上花的心思还不够。”子洲县农业农村局局长叶雄说出了曹发的心里话。
20年里,曹发用在种植上就有1000万元,换来了每亩5000元的纯利润。去年,刚从地里挖出的新鲜黄芩,一公斤卖到九块钱。
驼耳巷乡村民分拣黄芪
在富发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常年务工的当地村民有20多人,锄草、采挖、去毛根、切片,公司一年四季都有活干,大多数人从农历的正月十五起干到腊月十五才休息。
曹子元两口子跟着曹发干了十多年,每年都有近10万元的收入,靠着打工,他在榆林市买下了楼房,“苦不枉受,地不瞒人。”曹子元觉得,只要舍下身子务农活,土地总会给你一个交代。
三川口镇牛西沟村的吴富林,最近正舍下身子在山地上打下4万多个1.5米深的坑子,他要在这些坑子里种植精品黄芪。
“普通黄芪每公斤20元,特等品每公斤400元。”吴富林说,20倍的差价足以让人下功夫去尝试。
吴富林将农家肥和黄土搅拌均匀后,回填到坑子里,然后点上黄芪种子。他说,一旦追了化肥,黄芪的根会发灰,品质自然就下降。
在叶雄看来,农业产业走精品路线是一个发展方向,在产业政策支持下,未来会有更多的农民像吴富林精于农事,“到那时,乡村就真的振兴起来了。”
淮宁湾镇姜家湾村利用县财政注入的壮大集体经济资金,从村民手里租回200亩苹果园进行集中管理。
县农技推广中心副主任封永顺拥有正高级职称,他被县农业农村局派往姜家湾村任第一书记。
不给苹果套袋是封永顺正在尝试的技术,这也是近年来苹果管理中的一个流行趋向,既节省人工和材料成本,也更接近自然成长。
2021年,果园第一次采收了近万斤果子,村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姜三虎和“两委”成员商量,把苹果均分给了295户村民。
三年前,村里在外经商的姜保卫知道果园管理面临经费紧张时,捐助了10万元。近两年,类似的捐赠还有不少,“村里这伙老板们都是从小种过地的,对农业、农村都有很深的情结,这也是乡村未来发展的潜在力量。”姜三虎说。
(当代陕西梁生树)